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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发表时间: 2024-11-14
天下人人都说我好命,四品翰林的女儿得皇上力排众议,坚持立我为后。

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,连带着我那二十年没升官的爹也加官进爵。

可无人知这皇后的位置,只是皇帝的乳母刻意为我定下的。

她说恨我父亲阻拦,让她当不成皇后,如今要报应在我身上。

受尽折磨而死的我,重活一世,我必要将这一切还给她。

1 隆冬腊月,远方传来热闹的弦乐声,那时年关将至,皇上在大摆宴席嘉赏众人。

宫女们都被掌事嬷嬷以宴席人手不够为由调了去,剩我独自在黝黑深寂的屋中,想喝水,杯子却空了许久了,许久未进食的胃里一阵抽痛,我不得不攥紧被子缓了好一阵才缓和过来。

酒宴上想必正觥筹交错,欢声笑语,众人簇拥在皇帝身边说尽吉祥话。

而我被禁足在这皇后的宫中,两天才送一顿饭,大概要成历史上第一个被活活饿死的皇后。

我苦笑一声,这六年我勤俭恭顺,步步小心,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。

远处传来烟火声,我透过窗外望,却见到宫女小婵进来。

我正惊讶唤她,她却不理会,只毕恭毕敬迎进来一人。

是皇帝的乳母,徐夫人。

徐夫人款款走至我面前,眼神轻蔑地看着我道:这幅病痨鬼的样子着实难看,我便好心先送你一程。

我惊愕之中,小婵恭敬地为徐夫人递上火折子。

我挣扎着起身质问:我自入宫以来对你处处忍让恭敬,你为什么要害我?

徐夫人用保养得当的玉手捻起我的一缕头发,冷笑着:忍让恭敬?

要不是以你那个该死的爹为首的一群酸儒阻拦,这当皇后的,本应该是我!

还轮得到你来忍让恭敬?

你充其量只配做我脚边的一条狗!

她言语间点燃了我床榻边的蜡烛,摇曳的火光照的她粉黛厚重的脸惨白如恶鬼,而更让我战栗不止的是她说的话。

沈秋宁,我自十八岁入宫起就一直陪着陛下,如果天下有一个人能当他的妻子,那只能是我,你懂吗?

我特意让陛下选你当皇后,就是为了亲手折磨你,如今你受的一切苦,都是你爹给你找的,一会黄泉路上遇到他,你记得找他讨个说法。

床幔亦被点燃,火光渐起,我又怒又惧,声音尖利:你把我爹怎么了!?

徐婉优雅地抚了抚鬓发:我可是好心送你们一家团聚,鸩毒发作的快,你爹应该走在你前头了。

就因为他曾上书反对皇上立你为后?

徐婉没有回答,只是居高临下地看我,眼神里意味深长。

极度的愤怒之下,我生生呕出一口血来,随后一口又一口地吐血,只把床榻都染红了半边。

徐婉嫌恶地退了一步,小婵扶着她施施然离开。

火舌蔓延地很快,冬日冻如冰窖的屋子里竟因这燃起的火而逐渐温暖,我伏在床榻上,痛苦地闭上眼睛。

可在这大火没有烧死我,我重生了。

2 娘娘,夜深了,还是请您早些睡了吧。

宫女忧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我如梦初醒地睁开眼,入眼依旧是一片红色。

不是火,不是血,却是喜帕。

心脏犹在砰砰乱跳,我稳住声音打发了宫女离开,才一把扯下头上的红布。

我重生回了大婚那晚。

连喝了五六盏茶,我才觉得止住了喉间的干涸,终于能够冷静下来。

龙凤红烛燃了一半,夜很深了,皇上——李扶风没有来。

他当然不会来,徐夫人,他的乳母,想必此刻正在好生伺候他。

这是我入宫后徐夫人给我的第一个巴掌。

我虽然是李扶风为她精心挑选的一个任她搓揉的皇后,对她没有任何威胁,徐夫人却对我妒意甚重,找尽机会来折辱我。

可因为李扶风格外敬重他这位乳母,我也对徐夫人的刁难尽力忍耐。

我本以为是自己不堪皇后之位,没能入得了徐夫人的眼,才被她处处刁难,想到前世种种,我不由得掐住自己的手心。

原来,她本就要我的命!

既然如此,我便与她,与他,与这天斗一斗。

今夜李扶风没有来,我睡得很安然,是以第二天起了大早,神采奕奕,宫女小婵进来梳妆时,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讶。

小婵便是徐夫人的眼线,上一世我不知,只将她当做心腹,初入宫时更是依赖她,将她当做了半个姐妹,直到被身边人背叛,我才晓得自己一举一动皆是被人看在眼中的。

小婵替我梳发时,忍不住问我:娘娘昨夜睡得可好?

我看着铜镜中自己年轻的脸,笑地愉悦:许久不曾睡这么好了。

可是昨夜大婚,陛下他让您独守空房,娘娘不恼吗?

我笑容一滞,忽然起身拍开小婵的手,语气愠怒:好没规矩的丫头,本宫与陛下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议论?

来人,将她发落至辛者库。

小婵被我这突然的转变吓得跪地直抖,不住磕头求饶:皇后娘娘开恩,是奴婢多嘴,求娘娘开恩!

我却冷着脸对她的讨饶置若罔闻,只是对其他人厉声道:还不带走?

等着让本宫亲自动手吗?

大抵是没想到我这傀儡皇后入宫第一天便要处罚宫人,那些宫女太监面面相觑,一时不敢有所动作。

有大胆的宫女为小婵求饶:皇后娘娘,小婵是初犯,她年纪小不懂事,再者今天是娘娘大喜之日,娘娘可别为了这些小事冲撞了喜气,皇上也最不喜责罚宫人,还请娘娘饶了小婵这次。

说话的宫女名为拢霜,也是徐夫人的人。

我环顾这殿内跪下的十几名宫人,皆是上一世的老面孔了。

父亲教我要善待宫人,我依言做了,可宫中人最不需要的就是真诚以待。

至少,有些人是不需要的。

我摸着手上的金钗,缓缓道:小婵在宫中,也有五年了,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,难道还不懂?

当着本宫的面就敢置哙皇上,甚至挑拨本宫与皇帝的感情,如此不守规矩,今日若是不罚,就是坏了这宫里的规矩。

毕竟是当了六年皇后,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好糊弄的小官家女,我用金钗挑起拢霜的下巴:至于你,明知她犯下大错还敢开口求情,甚至搬出皇上来压本宫,不懂尊卑。

如果本宫没记错,你是徐夫人身边的人吧?

徐夫人是顶尊贵的女子,你跟在夫人身边,却没学好几分礼仪,既然你二人姐妹情深,那你二人便一同去领罚。

随后,我点了两个太监让他们将这二女送到辛者库。

小婵与拢霜万万想不到我如此雷霆手段,明明传闻中只是个唯唯诺诺、恪守礼数的小家女,怎却有本事在入主后宫的第一天就重罚了身边的两个大宫女,以至于她们都来不及向徐夫人传递任何消息。

而在这坤宁宫中,我再怎么说也是实打实的皇后,要处置两个宫女不费吹灰之力。

任凭她们二人哭着求饶。

其实她二人我早晚要拔除的,只是今日正好给了我一个由头罢了。

小婵是我重生以来,向徐夫人宣战的第一个信号,既然她先进一寸,我便还她这一丈。

2 两名大宫女被打发了,她们的空缺自然要有人顶上。

我随手点了两名宫女,让她们继续梳发,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
梳妆完毕后,我去向太后请安。

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,与皇帝的关系疏远,太后本人也对后宫之事并无兴趣,同我说了两句话,便说累了让我回去。

回到坤宁宫,正好淑妃来请安。

淑妃柳淑云,柳大将军的嫡女,琴棋书画、家世教养样样顶尖,原本她是皇后的不二人选,却不知皇上发什么疯,坚持要立我为后。

于是柳淑云便成了淑妃。

上一次我同她的交集不多,她性子跳脱,行事潇洒,与闺阁女子不同,柳家是武将,虽然与我父亲政见相同,但两家并无来往。

加之上一世有我的那两位好宫女的挑唆,她们口中淑妃因为我抢了她的后位而对我心怀怨恨,甚至仗着家世显赫,常命内务府克扣我宫中的吃穿物件。

直到我被陷害,才知道做下这些腌臜事的,其实是徐夫人。

但淑妃此人到底如何,我到底是不了解。

我坐在上首与她对看,她生的好看,面如银盘,眼似水杏,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小巧,自有一番大气端庄。

单从气质上来看,她就比我更适合坐在这个后位之上。

我盯着她痴看的时候,就听见她噗嗤一笑:皇后娘娘好像与传闻中的不一样。

我回过神来:什么不一样?

我听说娘娘性子柔顺温良,没想到娘娘雷霆手腕,今早就处理了两个嚼舌根的宫女。

我处罚宫女的事已经传出去了,不过这正是我授意的。

中宫的事宫里多的是眼睛盯着,就算是我刻意瞒也瞒不住,于是我一早就吩咐人将此事传出去,且要将那两名宫女的罪名说清楚,一来名正言顺免得徐夫人来找茬,二来,这是回敬她的第一份礼物。

我低头喝茶淡淡道:既然做了皇后,本宫就要替皇上管好这后宫。

那娘娘可知,这两名宫女是徐夫人的人。

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,宫女着急忙慌地通报徐夫人来了。

徐婉带着一众宫女径直前来,来时难掩脸上怒色,她妆容华贵,衣裳首饰皆是按照皇后的标准来的,满头金钗往我面前一站,将甚着素服的我映照地像她的丫鬟一般。

再见到前世的仇人,我恨不能当场手刃了她,然而此刻我与她悬殊差距过大,我只是一个没有后台的傀儡皇后,而她是这后宫里真正的掌权人。

我能做的,只有竭尽全力保持自若的神态,不露出一丝仇恨的端倪。

徐婉行至我跟前,按理来说应当向我行礼,她却只是用上位者的眼神睥睨我:我担心娘娘初来宫中行事不便,好意拨了两个身边得力宫女服侍娘娘,娘娘却在第一天就将她二人发落了,也不知是她二人闯了什么泼天的祸事,还是皇后娘娘对我不满?

她咄咄逼人地质问,我却不恼不羞答道:徐夫人莫要恼怒,正因那二人是夫人的身边人,本宫才要重罚。

想来是平日夫人对他们太好了,以至于让她们忘了尊卑规矩。

如今出来服侍别的主子,造出这般口舌之业,岂不是坏了夫人的名声。

徐夫人面色更难看,然而我这番话说得圆滑,处处都是为她着想,她挑不出错处,只得脸色难看道:这么说我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替我周全了?

我依旧是不卑不亢:夫人是陛下最看重的人,作为陛下的妻子,本宫自然要替陛下分忧。

我特意重重咬了妻子二字,见徐夫人眼中怒意更盛,心中畅快非常。

徐婉很是不满地离开,她本欲兴师问罪,却不想踢到了铁板,怕是背后又少不得同皇帝说我的不是。

我却很淡然,无论我是与她对着干还是顺着她,她总归是将我视作眼中刺肉中钉,不会让我好过的,那倒不如我让自己好过些。

3 徐婉走后,柳淑云的眼中却露出敬佩之色:娘娘果然不似一般的闺阁小姐,徐夫人的刁钻可是出了名的,娘娘居然能三言两语让她吃瘪,实在是厉害。

我一愣,前世与她说话的机会极少,不知道她竟然如此跳脱直接。

见我有些惊异,她笑道:娘娘不必担忧,我才不想进宫当什么妃子,听说后宫的争宠手段层出不穷,我可不行,娘娘以后可要多护着我呀。

她如此直接,倒教我有些无措,柳淑云倒是不见外,直接邀请我去御花园走走:娘娘左右无事,不如一同去走走,眼下正是牡丹花期,园里的景色好着呢。

柳淑云表现地热络,我也是好奇她打的什么主意,便也答应了。

这大约是我前世未曾设想的场景——与夺位之仇的贵女在御花园散步,且柳淑云性子活泼,话也多,一路上从闺阁趣事讲到边关之苦,我也不禁听得入神,倒像是回到了做女儿家的时候,好似忘却了那六年的深宫孤寒。

我爹说,你父亲沈大人是个清正忠直之人,他教养的女儿也必然是恭俭良善的,因此爹让我进宫后多替娘娘分忧解难。

柳淑云说着,又不着痕迹看了眼身后的侍女,估摸着这距离她们听不见,才继续道:娘娘今日得罪了徐夫人,可知道徐夫人在这宫中的地位?

徐婉在后宫的地位,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。

然而这些都是我在宫中许久才发现的,如今我的身份是刚入宫的沈秋宁,自然对宫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一无所知。

见我摇头,柳淑云更是压低了声音:总之,皇上与徐夫人关系非常,娘娘对徐夫人还是要小心提防。

我好奇道:淑妃为何要叮嘱我这些?

柳淑云笑了笑:若是没有意外,我这一辈子就要困在这高墙之中了,与其四处树敌,不如多些姐妹,日子也好打发些。

我细细瞧她,她也神情自若任我试探,她所言不似作假。

上一世那漫长而苦难的六年让我几乎忘了,此时我与她也才十八岁,正是寻常女子追花扑蝶的年纪,初入皇宫,哪有那么多算计?

我主动去拉过她的手:这原本是你的位置,被我占了,你可会怨我?

柳淑云像是听了什么趣事笑起来:怎么会?

莫非因为我姓柳,这坤宁宫就非得我住不可?

再说了,这是皇上定的,我要恨也是恨他啊。

这几乎是我在宫中收到的第一份善意,让我禁不住眼眶微湿,我忍住情绪笑着道:淑云,再同我说说你父亲从边关为你带回来的那只小鸢吧。

4 这一日,柳淑云同我说了许多话,从御花园回宫时,已是近黄昏。

一回到坤宁宫,有宫女慌张禀报说陛下同徐夫人来了。

上一世皇帝将我晾着足足三月才来,如今应该是徐婉一通哭诉,李扶风竟当日就来带她来立威了。

进门就见李扶风与徐夫人同坐上首,二人距离极近地说着话,本是嘴角带笑的两人见我进来,转眼面露不虞,仿佛我的出现触了他们的霉头。

毕竟前世多年夫妻,我再见李扶风时,没有丝毫慌张地朝他二人行了礼,规矩礼仪叫人拿不出任何错处。

李扶风蹙眉道:听说皇后去了御花园?

入宫第一天就去赏花,看来皇后是心情好的很啊。

李扶风端着他皇帝的威严,我却笑着替他奉茶:陛下,臣妾听闻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极好,便想去挑一些放到殿内,陛下忙于公务,若是在文山书海中见到一抹新鲜艳丽,想来心情也会好些的。

话语间,我不着痕迹地看向徐夫人,果然她听见新鲜艳丽之类的词,都会面露不快。

女人,总是在意自己年龄的,尤其是在她的男人身边簇拥着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时。

我心下有了定论,更是对着李扶风笑得恭顺温婉,尤其我今日穿着素雅清淡,与平日珠光宝气的徐夫人完全是两种风格。

李扶风没想到我表现地不羞不恼,似乎与徐婉说的并不相同,一时也不知道从哪方面苛责我,于是只得去瞧徐婉。

这个皇帝,与我一般的岁数,却像个没断奶的小娃子,从小到大都由徐婉替他拿主意。

我心中不屑冷笑,手上却借着递茶的机会大胆去拉皇帝的手。

李扶风像是吓了一跳,将我手打开,徐婉看到更是气得拍桌立起:你怎么敢在这拉拉扯扯,如此不得体!

我捂嘴惊讶道:可这是我的寝宫,我是皇上的妻子,即便是帝王之家,夫妻之间执手相与也不为过呀,夫人为何如此动怒?